第十幕
地点:北地故居房间
时间:夜晚
登场角色:圣使大人,罗夏
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凳子,北地苦寒,原本就没有太多繁复的装饰,如今看起来更显冷清了。
两个大活人走进来,才仿佛带来一点生机。
我伸手示意她坐在床边,这样会舒服一些,我绕过床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。
回到这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,我总有种抛下了世间一切悲欢故事与我的爱人私奔的隐秘欢喜,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让我心生满足。
“陛下在这里比在神庭里放松很多。”她嘴角有一抹淡雅的笑,嘴唇开合间的声音像是早春从白桦树身上采集的汁液,甜蜜冷冽,清爽入心。
我好奇地看向她:“怎么又叫我陛下了?”
她一手撑在床上,身子微微后仰了一点,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度和我说话:“因为接下来我想问的事,和您的皇位关系很大。而且,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”她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,“陛下想实现的,就是让全天下人都真正地尊您为‘陛下’。”
我像一只狮子看到了心仪的猎物一样盯住了她的眼睛,她的眼睛里也藏着狮子,但同样藏着蔷薇和鲜花。
我点了点头:“的确如此。圣使小姐可以继续说你的问题。”
“我的问题是,”她紧接着我的话开口,仿佛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,或者她已经思考了太久,不再需要多一秒钟的酝酿,“您刚才说喜欢我,究竟是政治意味上的喜欢还是别的呢?”
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,她的问题有些出乎我的意料,太宽泛,太模糊,太……直白了。
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,我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神情,是那种带着审视的冷静,她在……审讯我。
这个念头让我一瞬间兴起了些微的抗拒,我半眯着眼睛思考,她神色不变,只是在等待我的答案,我意识到我似乎是反应过激了。
我放松下来,身子回复靠在椅背上的姿势,决定开启这场双方都有目的的对谈。
“好问题,”我慢吞吞地说,“我可以告诉你,我的确在男女之情的意味上喜欢你。”
她的头轻轻歪向一边,像是在读我的心,眼神里写着“然后呢”。
我提了提嘴角,这真是一个要命的问题:“但这个喜欢来自于哪里——我自己大概有个猜测,只是说出来可能要让圣使伤心。”
她轻笑了一声,尾音拖得长长的又逐渐消失在不远处:“您直说无妨,我的眼界不至于小到只有男女之情。”
“而且,”她停顿了一下,嘴角的笑意微微扩大,像是我投入的石子在她的心湖中泛起一波涟漪,“这里面与其他因素相关的部分,如果我们能谈开,或许能让男女之情更进一步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唯恐她这样表态是我疯癫的错觉:“你的意思是,你当真喜欢我?”
她毫不迟疑地点头:“我喜欢。我对您很感兴趣。”
我抓紧了扶手,听到她下一句话清楚地传到我耳边,顺着我的耳骨一直往上延伸到大脑深处,刺得我血液沸腾:“不光是为了权力或者财富,更是为了您蓝黑血脉掩蔽下的那颗心——我能听见它愤怒跳动的声音。”
“很好,”我把刚刚憋在胸腔里的那股气长长地呼出去,屋子里不暖和,于是这股气流显示出一点白雾般的凝滞来,挡住了我看向她的视线,我把椅子拉得离她更近,两个人眼神接触的时候像是天雷要引动地火,我的血液疯狂地在身体里涌动,叫嚣着要将她也一同熔化,“我对圣使小姐的情感,可能有一半来自于,我不要你是别人的。”
我沉沉地看向她,她的面庞洁净美丽,她的身体灵巧坚韧,她的身手敏捷狡猾,她的智慧万中无一,一切我能在梦中想象到的美好都在此刻汇集在我眼前——这是我选中的皇后,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夺走。
她也微微前倾身子,我们的距离近得像是要行一个暧昧的贴面礼节,或者我只要坐直身体就能捕捉到她开合的唇瓣,那对美丽的唇瓣带着百花的馨香问我:“这话的意思是?”
我盯着她的嘴唇,她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,像是一朵正在缓缓盛开的玫瑰,我一字一句地强调:“我对人,事,物的独占欲都很高,高到你难以想象。”
这是我的玫瑰。
“所以你出现的那天,”我把眼神移开,它有点脱离我的控制,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她的耳垂,也是可爱的,圆润的形状,让人想要轻轻捏一把,“我听见苍穹想要你——我就率先出手了。”
“什么?……”她眼睛睁大的时候像是一只乖巧的松鼠,轻轻眨一下眼睛就让人觉得心都化了,“你……那些所谓的神谕,是苍穹在你背后告诉你的?”
“你真的……可以‘听见’?”她坐直身体,眼睛眨啊眨,初生的一对小蝴蝶在翩翩起舞。
我笑了笑,转身给她看我后脑勺的位置:“这里,有一根钉刺,每个皇帝即位时要被刺入。用于传达所谓的神谕,实质上只是个威慑和监视,虽然它的作用十分有限。”
我转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僵硬地点了点头,应该是觉得我会痛,但其实已经不痛了。
“实不相瞒,我一开始觉得圣使小姐没什么特别, 和这世上所有遵从‘女神’的人一样。”我突然感觉心里升起一股直率的冲动,想要把自己剖开给她看,“直到我听见‘神’特意下令让你见他——”
她了然地接口:“……你改了神谕?”
我的手指握紧又放松,那当然是个黑暗血腥的夜晚,但现在她已经在这里了,我很感激自己的冲动,并为此得意:“我绝不要你是他的,你得是我的。”
事情进展顺利得超出我的想象,我在喜悦,感激,得意,放肆种种情绪的冲击下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蓬火山土,深处的火焰和岩浆像是群蛇狂舞,翻涌扭曲着爆发力量将我一次又一次地抛上高空,那力量来自她,她在我身边,她在我的未来里。
我情难自禁地站起身,剖白从我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喷溅:“我和艾因不同,他从小很少拥有东西,长大却获得了自由,因此他的欲望很少,少到让人羡慕。”
“但我正好相反。这个地方夺走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,还试图让我臣服于它,歌颂它是对的……”我大步地来回巡梭,愤怒将这个房间烧灼起来,空气开始变得粘稠,“所以我会把所有可能拿到手的都抓住……你是这么多年以来,第一个如此重要的。”
我快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,她坐在床沿上,小小的一只,像一个等待我拆开的礼物:“我不会允许你站到别人旁边,除了我哥哥,在他立场与我分开之前,你如果跟他走我可以忍耐。”
她抬头看着我,我看到她眼睛里没有一点恐惧,只有一种似乎名为怜惜的光芒静静流转。
我吸了一口气,略微俯身下去,让我们的脸庞再次贴近,我在她的唇边低语:“但如果你连立场都不在我这边的话……我会让你知道代价。”
我们的眼神相交,远道而来的星辰接引我奔向天边,我回头观望,看到身后一片厚重黏腻的沼泽地,我的双腿曾经深陷其中,现在她将我带离这片淤泥污秽,过往的一切虚荒诞幻在这一刻化成水从我手中流逝。
我在寂静中大笑起来,我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了,原来我不亏欠命运什么。
她也笑起来,如释重负一般,在我们之前的对谈中两个人都绷着心弦相互试探,喜欢掺杂了其他东西就变得晦暗不明,直到此刻我确定了她的心意,她也懂得了我的防备。
这个在她门前胆怯徘徊的旅人没敢敲过门,直到今天她主动邀请他进去,从此他的骄傲和绝望都归她所有。
我挨着她坐下,伸手入怀,把从见面第一天就想送给她的耳环拿出来,小心翼翼地挂在她的耳垂上,耳环上雕刻着皇室的家徽,圆润的耳垂因为耳环的重量稍稍有点被拉长了,显得特别秀气。
我的手指从她的耳骨拂过,感受到一点凉意,像是冬日的第一片雪花融化在我指尖,美好的触觉让我止不住微笑:“我从小就在想这对耳环到底能送给谁……我是没有自由的傀儡皇帝,连跟谁云雨都没有选择权。”
耳环上的宝石微微颤动着,有时把细碎的光反射到我眼睛里,我的声音也变得清澈透明:“现在能把它送出去,对我来说……十分幸运。”
我稍稍倾斜身体向她靠近,然后托起这脆弱的饰品,珍重地落下一吻:“它跟你很搭……让我想看你一直戴着它。”
她伸手覆上我的手背,像是将我的心和这件珠宝一同托举,声音坚定温和:“如果能走到那一天,你我没有分道扬镳,我也如此希望。”
我不由地笑了,如此自信,勇敢,坚韧,挺拔的玫瑰,我前半生积攒的好运到此时才算尽数兑现。
“这代皇室的女主人,就该是你这样的。”我的手移到她的耳廓慢慢摩挲,细微的火从我的指尖烧起来,把她的身体也点燃,我意识到我已经爱上她,我冲她微笑,“有胆量,够敏锐,敢向我提出异议, 能把我的心拦在离疯狂一步之遥处。”
她轻轻摇头,指尖顺着我的手背缓缓移到腕骨处,然后张开五指包裹住了我的手腕:“我想,它离疯狂还有很远的距离。”
腕脉处感受到她轻如鸿羽的抚摸,她的声音也像一片在我心上跳跃的羽毛:“而且在我看来,陛下真正大获全胜的那天, 一定已不再依赖我来扯住自己……”她转头在我小臂上落下一个吻,眉眼弯弯地看向我,“那时我才与您真正地成为了伴侣。”
我轻轻地颤抖了一下。
她笑着,指尖从我的腕脉出发,沿着脉搏逐渐上滑:“从政治和欲望出发,” 指尖点在我的肘窝,“经过漫长的路,”她的手臂攀上我的肩膀,“到达另一种终点。”
她弯弯的笑眼里盛满了期待和支持,还有最本真的坚毅特质,我看到了她灵魂深处与我共鸣的火种。
我深深地叹息,揽着她的脖子吻了上去。
让我吻你吧,一吻过后,我们再去看远处的世界坍缩成灰。
吻上去的时候她还是笑着的,我闭着眼睛感受到了她嘴唇扬起的弧度,于是心底暗暗地升起了一点幼稚的好胜心,加大力度搂着她的腰拥入怀中,又将她压倒在了床上。
她叽叽咕咕地笑着躲开我的吻,我撑着手臂半趴在她身上看她。只这几秒钟的时间,她的脸就红了,像是醉酒后微醺的状态,但下午明明没喝多少酒。
她的指尖又开始往我的胸口伸去,简直像是妖物掏心的魔爪,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,腿一抬压住了她的两条腿,她现在被我握在手心了。
我眯着眼睛看她,她的头发有点乱了,有几绺发丝黏在嘴唇上,我慢慢低下头去用嘴唇帮她撩开不懂事的头发,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香气,神秘悠远,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蔓延而来。
每贴近她一点,我就感到身体的疼痛更明显一些,但这种疼痛和以前体验过的都不一样,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带着一丝丝瘙痒的颤痛,我的灵魂在兴奋地尖叫,被爱欲的火焰灼烧着扭曲变态。
在圣城里,爱情和欲望是最坏的同行,当欲望被控制的时候,爱情的孤高洁净和非凡美丽就被衬托得荒谬可笑。我曾想过,即使在最渴求欢爱的时刻,我也不可能爱上一个人,地狱的刑罚早已剥脱了我细嗅蔷薇的能力。
但我现在被大于整个宇宙的爱包裹着,灵魂在无边际的混沌中晕头转向,我的爱意不纯,我的爱欲肮脏,可那都是爱。
我爱的人在回望我。
我向她献上最虔诚的亲吻,每一个轻柔的吻都是我的一次叩首,不是屈服于命运,而是在结果未知的冒险启程之前向我的女神索要祝福。
女神也闭着眼睛,我每一个亲吻都精准地落在她唇上,她说,我将赐予你没有时限的祝福。
她的身体已经和我的一样火热,因为我们已经贴得太紧,像是要把彼此揉进身体里。
我听到自己的喘息,翩跹回荡在夜色里;我感到身体的轻颤,连同两个灵魂一同战栗。亲吻让我们的灵魂同时卸下最后一层防备,生命的火焰面对这个贫瘠残酷的世界双重燃烧。
想要更多,更多。
我捧着她的脸索取,舌头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,轻巧地探向幽谷深处,像是勤恳的蜂使品尝花蜜,她的唇舌都是甜的,甜到发麻,我逐渐失去控制自己的理智。
但是突然又听到她轻巧地笑出声,我抬起头,看到她又眉眼弯弯地看着我,一只手放在我耳后揉捏。
……
我挫败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,不满地蹭她的脸:“你这个人……能不能有点情趣?”
她把另外一只手从我手中挣脱开抚上我的眉眼,从眉头划到眉尾,轻声说:“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。”
揉捏我耳后的手又在往下滑,这次她捞起我垂在她胸前的发尾,轻轻吻下去。
我觉得浑身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疙瘩,僵在那里不敢动弹。
她珍惜地吻我的头发,嘴唇一寸一寸地划过白色长发,像是伏在地上亲吻陈年的积雪。积雪被她吻化了,坚冷的寒冰也在她的温度下摇摇欲坠。
……够了。
我抓住她的手,用脸颊取代了头发的位置,然后我捕捉到了她的喉咙,我轻轻地咬了一口。
这是我的玫瑰,我一个人的。
她又在笑,但我已经不想停下了。
我吻她的脖颈和肩膀,她的胸脯和腰腹,衣裙在不知觉的时空里滑落,我顺手把它们都掀到一边。
她搂住我的脖子,让我的嘴唇和她的胸脯贴得更近,我感觉到她心脏的节律,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与她同步。
我没有设想过,有人会爱我,用充满柔情的身体哺育我,神圣的目光笼罩我。
爱让我以不同的姿态成为我。
我的吻逐渐向下滑落,如一朵缓缓飘落的花,落在茂密的丛林里。
她颤动了一下,终于露出一点不可多得的惶恐来,手伸向我的头发,却在它们缠绕上她指节的瞬间脱力倒下。
我终于感受到了一刻她需要我的样子,在我抓着她的脚踝迫使她更直白地面向我的时候,她急促的呼吸让自己变成了一只被狮子扑在身下的兔子,浑身战栗着祈求饶恕。
但我只是更深更重地亲吻她,舔舐她,像是吸吮母亲的乳汁一般用力渴求,暖的,甜的,生命的汁液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流淌将我干枯的灵魂浸润填满。
无论是爱情还是欲望,此刻我举着青铜的酒杯畅饮欢庆,在它们风化成历史之前。
她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床上,我抱她起来,把她的腿盘上我的腰,她的手臂缠绕上我的肩背。
熟悉的痛楚在我想要进入她的那一瞬间袭来,我差点抱不住她,眼前一黑仿佛坠入度过千百个夜晚的冰窟炼狱。
她敏感地收紧手臂抱住了我,我们一起倒在床上,我忍着痛苦喘息,与她相连的地方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,我能感觉到它的跳动。
疯狂的跳动,和我此刻的心跳同样失率。
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滚落,我睁大眼想要看清她,却被汗水模糊了眼睛。她轻轻在我眼睛上落下一个吻,这个吻持续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我们会就此凝固成雕塑,她的呼吸密密地喷在我脸上。
“我在,”她的嘴唇贴着我的眼睛,声音模糊地传到我耳朵里,“别怕……”
她的手顺着我的胸膛滑下去,经过我的腰腹的时候柔柔地打转了几圈,我猛地抓住了她的手。
“别怕,”她重复着,另外一只手揉捏我的后颈,像是抚摸一只大体型的宠物,我的身子软下来,把脑袋贴在她的胸口聆听她的心率。
像跳跃的鼓点一样,因为她神圣,所以鼓点也神圣,这样的节律让我安静无声。
她掌握我,力度轻得像是绸缎拂过,我在这样的引诱中轻轻颤抖。
她抚摸我,带着爱惜和挑逗,从上到下,描摹我的形状。
她揉捏我,蓄意戏弄,一紧一松,应和我的舒张和收缩。
手指在我的身体,最敏感的中心打转,偶尔指尖轻轻蹭过,像一只小猫在试探猎物的反应,以期选择最有效的方式降服对方。
我在欲望的风暴里辗转挣扎,感觉自己像是一根附着在她身上的藤蔓,被她温柔而狂野地折断,我的躯体四散飘落,又痛又快乐,想要更多的颠覆,不要平稳降落。
她的吻又落了下来,这次是我的嘴唇,我顺从地张嘴接受她的侵略,罗夏的领地生人勿进,她是唯一的客人,以后也是这里的主人。
嘴唇和身体都在她的抚慰下激烈地颤抖,我闭上眼就看到漫天的星辰在宇宙中盘旋往返,睁开眼的时候星辰降落在我身前闪耀。
最后她刻意地弄疼我,我皱着眉抿唇忍受的时候,她凑到我耳边轻吻,声音穿透我的头骨:“你看,疼痛有时候也是很美的,对吗?”
我狠狠地颤抖了一下,美妙的疼痛将我送往了人间天国,我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又被她吻去。
片刻后我紧紧地抱住她,仿佛拥住整个世界。
她揪我的耳朵,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:“陛下想要色诱我,下次还要多学习啊。”
……
这一夜太长,长到难以完整回望。